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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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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憶

“好啊!真是好得很!”

永昌帝將龍案之上的一沓折子猛地甩向地下, 胸口上下不停地起伏,面色陰沈得厲害:“苗疆這是想做什麽?公然在京城放肆,這是想造反嗎?”

大政殿黑壓壓的跪了不少人, 卻鴉雀無聲。如今聽見這話, 更是大氣不敢出。

永昌帝睨了一眼底下那群腦袋,簡直氣不打一處來,一拍桌案:“雲安如今在哪?”

那一群腦袋垂得更低了, 這這這這他們哪裏知道?

那個仡濮臣一身的好輕功, 起落之間就已經躍出百步之外, 再加上一手詭異莫測的蠱毒, 誰能在他手底下過十個回合?

那京衛指揮使倒是咬得緊, 將人攔了下來,可如今呢?還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家裏......讓太醫院的人趕命拔蠱。

至於射箭?那更是不敢射了。萬一傷著郡主,他們有幾個腦袋可以t經宣王和陛下來回的審問?

所以......最後楞是讓那人帶著郡主掠過了城門, 搶了一客商的好馬,揚長而去。

永昌帝閉了閉眼,轉頭看向程德海 :“傳旨, 全國通緝苗疆祭司仡濮臣,若有發現行蹤者賞金千兩;若是能捉住仡濮臣,將郡主救回, 賞金萬兩,封鎮國郡侯。”

一言落下, 殿內眾人紛紛擡頭, 吏部尚書許敬顫著唇道:“陛陛陛下, 這這這於理不合啊!”

永昌帝冷笑一聲, 目中盡是諷刺:“今日此人不過是在英國公府放肆,他日若是進宮來這一遭, 你們之中可有人能收拾了他?”

所有人頓時垂下腦袋不敢再說話。他們也不是收拾不了,實在是......這人劫掠郡主,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啊。沒看到宣王爺親自到了,都沒將人按住,如今還在城外苦哈哈地追著呢?

永昌帝眸光一掃,就瞧出了一些人眼中的不服,心下冷哼:自家弟弟收拾不了那人,那是因為同心蠱未解,不然早剮了那人八百回。

不過說來也實在氣大......他那宣王府地牢都是什麽防禦?!抓了兩次,結果讓人跑了兩次,這一次,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。實在是......沒用!沒用至極!

永昌帝越想,胸中這口悶氣就越是不暢:“澄朝如何了?”

禮部尚書陳致中連忙道:“所幸苗疆酋長來得及時,救下了世子爺的性命。”

永昌帝雙眼一瞇,淡淡哦了一聲:“苗疆酋長到了?他趕得倒是時候。”

陳致中低垂著頭,撅著屁股陳情:“因著近來京城內外這幾樁截殺之事都牽扯苗疆,那苗疆酋長一路上心驚膽戰、誠惶誠恐、馬不停蹄......”

永昌帝手指輕輕敲在案面之上,聲音和緩,語氣幽微:“那位苗疆酋長給陳愛卿送了多少的禮,讓愛卿如此幫著他說話?”

陳致中一聽這話,砰的一聲將頭磕了下去,誠惶誠恐:“陛下明鑒,微臣從來不行這貪汙行賄之事,只是......”

永昌帝擺擺手,懶得聽他廢話,直接朝著其餘人問道:“人現在哪?”

太醫院的院判吞了吞口水:“還在英國公府。不少人都中了蠱毒,院使和那位苗疆酋長還在救治。”

“哦?”永昌帝停下手上的動作,眉鋒輕挑了挑,“是他在救治?”

“聽說那仡濮臣便是借助手中蠱蟲控制了部分侍衛,引發混亂才順利將雲安劫走?”

沒有人說話。

永昌帝從鼻腔中重新問了一聲:“嗯?”

還是沒有人說話。

京衛指揮左同知陸邀咬了咬牙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永昌帝輕輕笑了一聲,這一聲笑得所有人脊背發涼:“趙立煊醒了沒?”

趙立煊正是京衛指揮使,陸邀的頂頭上司。

陸邀低著頭道:“指揮使中了蠱,還在救治。”

永昌帝瞧了他一眼,聲音懶懶:“滾吧,還杵在朕這裏做什麽?幹跪著就能抓到人?有這個時間,還不如去追人。”

陸邀緊繃著唇道:“是。”說著就要倒退著走了出去。

還沒退出大殿,永昌帝又繼續道:“十天之內,若是抓不到人,也不用再來見朕了。”

陸邀臉色一變,仍舊應道:“是。”

陸邀一走,剩下的人低垂著腦袋恨不得鉆進地底下,生怕被這個笑面虎帝王看到。

永昌帝如今瞧著這些人就生氣,怒道:“都滾吧!”

這些人頓時如聞天籟,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去。

等人都走了,永昌帝瞧著一地的狼藉,出了會兒神。不知過了多久,才冷笑出聲:“你說此人是當真對昭昭情根深種,還是同那苗疆酋長做了一手好戲?”

程德海立在一旁,始終耷拉著眼皮就跟個隱形人一樣。如今聽見這話,咂摸了兩下嘴皮:“老奴不懂情愛,若要說那個人意在郡主,可這這這......這苗疆酋長進京的時機又實在巧了一些。”

“不過,最讓老奴心驚的是......”

“那那那苗疆竟然當真有那麽些可以控制人的毒蠱,這這這......這可實在太可怕了。”

永昌帝鳳眸半瞇,手指敲了敲桌案,幽幽道:“巫蠱之禍,自來有之啊。”

“苗疆......”

後面似乎還有什麽話隱於唇齒之間,而後漸漸散去。

程德海沒有問也沒有再說話,而是重新低下頭,繼續安靜地當聾啞人。

殿外當了半天烏龜和鵪鶉的大臣,這會兒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,低聲絮絮著什麽。

許敬嘆了口氣:“陳大人,您說這叫什麽事啊!”

“若要我說啊,這就是狗血的搶親之事,不過事情鬧大了而已。”說到這裏,陳致中剛剛在帝王面前的誠惶誠恐盡數退去,立在原地,目光幽深的望著大紅宮墻,“可可可若要陛下來說......那就說不準咯。”

許敬明白他的意思,同他一起停了步子,幽幽嘆道:“今日裏英國公府那裏去了不少人,聽說死傷無數啊。你我後頭的事......”

“怕是還多著呢。”

初夏的日頭已然很烈了,枝頭上的知了唧唧不休。只有山間綠木之間,還能得一兩分的涼意。就在某處不知名的山上,三兩間茅草屋隱於其間,屋前平地花草灼灼、翠帶飄飄,屋後分畦列畝,長著不少佳蔬菜花,勾了山間鳥雀上下翻飛。

向東百步,有一條清流自山坳樹杪之間瀉下,曲折縈迂,更是清清爽爽。

屋內高堂素壁,窗明幾凈。入眼就便是一張八仙桌,兩個玫瑰椅東南挨靠著。東墻之上立著一排的格子架,上面整整齊齊放著大小不一的陶罐陶器;朝南則開著一扇窗子,窗邊放著一條桌案,其上立著一面銅鏡,前後擺著不少的山間花草和胭脂水粉。

靠北的墻面臥著一張榻,榻上躺著一個神姿仙貌的女人。

女人雪顏丹唇、眉目疏冷,一頭青絲橫陳於榻,就像雪上朱砂艷而不。兩只玉白柔荑交疊於薄衾之上,胸口微微上下起伏,如同山間沈睡的精靈美人。

就在女人榻前立著一少年,身姿挺拔峭然,一動不動,如積險重山壓下一水兒的陰翳。

正是久尋不見的仡濮臣與謝嗣音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謝嗣音的睫毛顫了兩下,似是要醒過來的意思。

仡濮臣整個身子跟著一起顫動,呼吸都跟著急促了兩分,手指更是收了又放,放了又收。最後,竟是深吸一口氣,腳踩流雲,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。

不多時,仡濮臣又重新攀著房門望了進來,漆黑的眸子盡是緊張與不安。

謝嗣音的睫毛顫動得越發劇烈了,眼瞧著下一秒就要醒過來了。

仡濮臣急中生智,雙眼一亮,身影消失在原地,躥到了一旁的廚房。

謝嗣音嚶嚀一聲,終於睜開雙眼。甫一睜眼,即是刺眼的陽光,她忍不住雙手擋了擋眼睛,難受得緊了緊眉。

可皺過眉之後,整個人跟著陷入更深的難受之中。

她是誰?她在哪裏?

她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?

等適應了眼前光線之後,她緩緩坐起身,謹慎的打量了一圈四周,室內幹凈素雅,窗外鳥叫啾鳴,清溪潺潺,一股自然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。

窮且益堅,幹凈美好。

這是她的家嗎?

緊跟著,又低頭瞧了眼自己,一身素白中衣,雙手串著素銀鐲子,手指細膩無繭,似是沒有過任何操勞。

謝嗣音抿了抿唇,倘若她生活在這裏,不應該有這樣一雙手。

就在她楞神間,屋外似是傳來簌簌的腳步聲,她捏著薄衾的手下一緊,擡眸望了過去。

只見一青衫少年手中拿著一托盤,盤內一個小蓋碗,從從容容自窗前經過,眼風似是掃到了坐起身的謝嗣音,登時楞在原地,隔著支窗回望了過來。

謝嗣音登時楞住,少年真是一副好顏色。臉若銀盤,眉若青山;眸光點漆,似藏萬千星辰,眼下一顆朱砂痣艷艷生輝,與他身後那些葳蕤花枝燦爛相映,讓人幾乎挪不開眼。

他......是誰?

就在謝嗣音忖度之時,少年看著她笑了,如暗夜逢春,桃花四溢,瀲灩橫波生了情。

謝嗣音一下子臉就紅了,低下頭不再瞧他。

少年慢慢端著東西進來,慢慢將托盤放到桌上,又慢慢試探著向前一步,聲音溫柔幹凈:“嬌嬌,你醒了?”

謝嗣音兩頰猶帶著紅意,聽見這句話,擡眸望了過去,t遲疑著道:“我......是嬌嬌?”

少年雙目似乎一呆,面上現出震驚神色,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,低頭診脈。

這個漂亮少年動作迅速,謝嗣音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他握住了。

他......是她的什麽人嗎?

少年手指修長,骨節分明,手背之上隱隱有青筋浮起,幹凈而清冽。搭在她手腕之上的指腹似乎帶著繭子,粗糲而又微涼,生生帶起幾分癢意。

一人低頭把脈,另一個人垂眸瞧著,竟是難得的安靜祥和。

不多時,少年擡頭又摸了摸她的額頭,似是檢查無果,目光緊張中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和祈求:“嬌嬌,你還記得我嗎?”

謝嗣音抿著唇看了他兩眼,安靜的搖了搖頭。

見到謝嗣音如此,少年一下子如遭重創,眸中神色似是難過至極,水漬懨懨,就像被主人丟棄在街頭的小狗。

她咬了咬唇,啞著聲音問道:“你是誰?”

少年聽見這話,目光倏地灼亮如星,聲音幹凈好聽,愉悅至極:“嬌嬌,你喚做令荑。”

“而我是你的夫君,傅兮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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